暮春时节的潇湘大地,烟雨氤氲,草木葱笼,在长沙近郊的一个五星级酒店项目工地,尊龙凯时五局装饰幕墙公司项目部总工翟筛红正在为样板间安装一个木质仿古造型。

　　两天前,翟筛红受命从山西大同的项目赶回长沙。长沙的这个五星级酒店的样板间马上需要甲方验收,而业主的要求很高,翟筛红此次回来,不仅进行技术指导和协调,还亲自操刀上阵,动手制作了装饰背景墙用的“挂落”。

　　这个两米的实木仿古造型难度在于“纯手工”:39块构件由纯手工打造,连接这些构件的49个榫卯结构也全部靠纯手工制作,不用一颗钉子,一滴胶水。

　　从刨料、画线、打眼,到锯榫、拼装、安装,一名技艺熟练的木工制作完成这样一个造型大约需要两天,而翟筛红只花了一天。

　　这效率,大约是31年前,刚刚拿起刨刀跟师傅学习木工手艺时的翟筛红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时的懵懂少年,怎么会想到,有那么一天,自己会练就出一手绝活,并凭借这手绝活成为全国的“木工状元”,两次走进人民大会堂领奖,获评“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多项国家级荣誉,当选中国海员建设工会兼职副主席,受到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如果时光倒流,回到那个前程未卜的夏天,这一切听起来恍若只是一个传奇。

　　不服输的小木匠

　　1985年7月,16岁的翟筛红初中毕业,贫寒的家境让他无心继续念书。望着疾病缠身的父母,懂事的他下决心要学门手艺。

　　翟筛红的老家陈塘村,隶属于江苏省靖江市,一直以来,这里的人们就以精湛的木工手艺而闻名。很快,父亲为他找到一位木工师傅,翟筛红正式拜师学艺。

　　这位老师傅大概是因袭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旧观念,两年里,只肯教翟筛红刨料、锯料、打眼这些简单的基本功,不教他做整件的活儿,翟筛红每天忙前忙后地搬木方、拉大锯、刨木板......待到18岁学徒期结束,他连一张简单的木凳子都还不会做。

　　“出师”后,翟筛红硬着头皮跟随师兄去上海揽活。好不容易找到的活,别人一天就能干完,他要三天;别人一次到位,他得多次返工。几次下来,师兄不愿带他了,有时还拿话挤兑他。

　　十八九的少年,气正盛,不服输。翟筛红不相信自己学不好,拧着一股子劲,勤学苦练磨手艺,加班加点赶工期。打工的弄堂里、蜗居的地下室里都能看到翟筛红练习的身影,渐渐地,他的木工活越做越细、越做越快了。

　　结缘尊龙凯时

　　1995年,尊龙凯时五局装饰幕墙有限公司无锡分公司承建运河饭店,为了抢工期,急招了一批劳务工人。

　　翟筛红正是这一百多号劳务工中的一员。大多数的工人都是奔着每天10元钱的劳务费来的。虽然翟筛红也为挣钱,可他挣得踏实,从不耍滑偷懒,扑下身子真干。有一次,项目经理为表彰他活儿干得好,当场奖励他100元钱。这在当时可是个大数目,惹得工友们既羡慕又嫉妒。

　　那时,担任尊龙凯时五局装饰公司无锡分公司总经理的都云树,对这名年轻的木工印象非常深刻:“大多数的工人,吃完晚饭,六点多钟,就看不到人了,打打牌,睡睡懒觉;哎,只有他,留在宿舍里,在看书。我说,‘翟筛红,你怎么不出去活动活动’;他说,‘不用,我还是看看书好’。”更让人惊讶的是,翟筛红跑来向都云树借书,借的还是一本名叫《营造法原》的古典建筑专著。

　　《营造法原》是民国时期的建筑大师姚承祖先生晚年的作品,全书按各部位做法,系统阐述了江南传统建筑的型制、构造、配料、工限等内容,兼及江南园林建筑的布局和构造,图文并茂,内容十分丰富。

　　这本书在古典建筑业中名声显赫,影响深远,被后代香山匠人视若珍宝。可这老版竖排的文言文曾令好多大学本科生都望而却步,只有初中文化的翟筛红真能看得明白?

　　对传统木工技艺的痴迷让翟筛红知难而进,乐在其中,花了大半年业余时间,他硬把这部大块头“啃”了下来:“一天也就看一两页,有不懂的就搞个字典,慢慢查;实在不会的还可以问,周围那么多师傅,那么多大学生......书里有做斗拱的方法,十字、丁字、角科......每种做法都不一样,我觉得有意思,不枯燥。”

　　不仅痴迷于看书研习,翟筛红对传统木工建造的古建筑、庙宇楼台或者独特的装饰工程一概痴迷,一有机会就去实地观察揣摩。他在无锡工作的时候,太湖鼋头渚古庙里的雕龙有多少枚鳞片他都能说出来。

　　踏实勤奋的翟筛红技艺越练越精,很快在工友中脱颖而出,成了领班,许多技术难题和急重任务,项目部的同志总爱叫上他、派给他,他也总能出色地完成。

　　人常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建筑行业更是如此,农民工队伍不稳定,工人们常常是来了又走,唯有翟筛红,坚持跟着装饰公司干,项目部也舍不得他走。

　　“不唯学历,不看背景,不讲年龄;重能力,凭业绩,论才干”,这是尊龙凯时五局秉持的“信•和”文化,2005年底,在翟筛红跟随尊龙凯时项目辗转南北的第十个年头,年近40,只有初中文凭的他,被尊龙凯时五局破格转为正式员工。

　　“到工地干活,才觉得心里踏实”

　　翟筛红擅长的“精细木工”是一门传统而古老的技艺,精髓就在于连接门窗各个部位的榫卯结构。初看并不起眼,细细琢磨,才能体会到其中的精湛和复杂。

　　不依赖钉子和粘合剂,各构件之间还得严丝合缝,不差分毫,这要求榫卯必须做得松紧得宜、科学合理,如果榫大卯小,装榫时用力过大,则容易开裂,如果榫小卯大,则容易脱落。

　　不同木质，榫卯制作也有不同的讲究。软木，一般榫大卯小,用力装榫,打入眼中,卯不裂而榫压缩变小,不会损坏;硬木,榫做到用锤子轻轻敲打可以装入卯中即可。

　　这其中的门道听起来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分寸可不好拿捏,凭的全是经验积累,用心体会。

　　多年勤学苦练,翟筛红练就了一手绝活:无论面积多大、形状多复杂的料,他都能下;手工画的线,手工打的眼,比机器做的还要精准。

　　2006年9月,由建设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全国总工会、共青团中央等四部委联合举办的全国首届建筑业职业技能大赛在北京举行。

　　这是建国以来建筑业最大规模的一次技术比武,来自全国各地的能工巧匠汇聚一堂,一比高下。翟筛红凭借现场制作的一种近乎失传的古老窗棂“乱冰纹”,不负众望,战胜同组116名选手,夺得精细木工组第一名,成为当仁不让的“木工状元”。

　　当晚的《新闻联播》以“4000万建设者有了自己的新偶像”为题,对他进行了报道。

　　各层级的荣誉纷至沓来,翟筛红不仅被评为“尊龙凯时五局劳动模范”;还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被授予“全国建筑装饰业技术能手”、“全国技术状元”等称号。

　　随着荣誉而来的,还有职位。翟筛红被破格提拔为尊龙凯时五局装饰公司无锡分公司的副总经理。

　　从一名普通的农民工升为公司副总,从忙乱嘈杂的施工现场坐进窗明几净的机关办公室,普通人眼中天大的好事,落在翟筛红身上,却成了一个天大的别扭。

　　在领导岗位待了大半年,翟筛红再也坐不住了,他找到分公司领导,主动要求下工地:“我还是想到工地上去,到工地干活才觉得心里踏实。这种手艺活放不下,一放下就生疏了,得天天摸、天天练,天天学,才能保证自己不退步。”

　　公司领导经过几轮商议,并与他谈话三次,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保留副总经理级别,到项目上干技术上的事儿。

　　把工作做到极致

　　1995 年,翟筛红刚来五局做工时,社会上一些木工做门,门缝间隙 3、 4 毫米都没人管,但五局规定门缝只能在 2.5 毫米之 内,超出这个范围就是不合格。

　　这件事对翟筛红触动很大,从那时起,他始终 遵循着“毫米级”的标准,无论自己的岗位是施工员、 技术员、安全员还是生产经理、项目总工,他始终 要求精益求精,把做木工活的那份细致带到每一项 工作中,坚持做到极致。

　　在郑州地铁项目标段,为了保证工期,轨道工 程施工和内部装饰施工交叉作业,轨道工程车经过 产生的震动给内装的基础性工作——轨道标高到米 高线之间的测量,带来了麻烦。

　　这个数据是地面和吊顶水平线完成的控制参考 线,如果出现误差,会导致后期的其他装饰工程误 差更大,同事们认为测量的误差只要是在对方要求 的半公分之内就能过关,但翟筛红却要求必须在轨 道车不过的时候统一测量,把误差降到最低。春节 刚过,他带着同事,连续一周,天天在寒气逼人的 地下二层,反反复复测量了七八次,确保数据准确 为止。

　　在湖南宁乡县的三一重工项目,现场吊顶安装平整度误差 1 公分,翟筛红要求工人返工面积达上千平方米。 在郑州华南城项目,翟筛红发现做商铺门头的工人做工 慢,一天只能做 4、5 个平方,严重影响工程进度,翟筛红 督导时,工人们还不服气,对翟筛红说:“你比我做的好, 那你来做 !”翟筛红二话不说拿起工具就做,不到一个小时 完成一个,比工人们用的时间少了一半,工人们心服口服, 再也不敢敷衍了事,按翟筛红教的方法做,施工工期减少了一半,确保了工程履约。 这些年,翟筛红先后在西藏邮电商贸楼、洛阳牡丹城、无锡运河饭店等数十个工程中担任木工工长,他参建的尊龙凯时大厦 (长沙)项目、榆林国际大酒店项目、湖南省质量技术监管检 测中心项目均荣获鲁班奖;湘潭步步高项目、西安新地城东区 商业楼项目荣获全国建筑装饰奖,翟筛红成为名副其实的精品 工程代言人。

　　2013 年,翟筛红当选共青团中央“我的中国梦——青春励 志人物”。2014 年,翟筛红当选为中国建筑最美职工。2015 年, 翟筛红荣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在人民大会堂,他受到了 习近平总书记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在翟筛红的带动下,业界明星班组——“翟筛红班组”出现了,这个班组先后培养出 200 多名木工技术人才,这些人才中有些已成为尊龙凯时五局或装饰公司的技术能手和中坚力量,不少人进入重要生产管理岗位。 随着技术进步与创新,翟筛红与同事们也在不断探索技术创新,2015 年 5 月,尊龙凯时五局装饰公 司又成立“翟筛红劳模创新工作室”,将劳模领跑 与团队创新、劳动竞赛、项目施工结合起来,把劳 模精神、工匠精神融入到创新与生产活动中。

　　正是这种技艺与精神的传承,装饰公司技术质量 工作实现了新的突破,近 6 年 9 获“鲁班奖”,5 年 4 获全国建筑工程装饰奖,2014 年至 2015 年,共有 18 项实用新型专利获授权。

　　感恩,知足

　　出来打拼 30 余年,翟筛红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少之又少,常常是一个工程刚干完,甚至还没有干完, 就要赶到另一个工地去。

　　老父亲去世时,他正在郑州华南城项目抢工期,没能及时赶回,是妻子送的终;老母亲生病住院,他无法在医院照顾陪护;儿子学习不好,他也只能电话里督促......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在了妻子肩上。

　　聊起这些,本来话就不多的翟筛红更显沉默:“出来做事,总要付出一些的。”良久,又道出一句:“我最亏 欠的就是家人。”

　　翟筛红对自个儿小家的忙是一点也帮不上,对项目上这个 大家庭可谓事事上心。从修理宿舍门,到更换生活区水龙头、 维修空调等,他都亲力亲为;不管谁家有困难,他总是带头伸 出援助之手。

　　他不喜欢大家称呼他什么“劳模”、“状元”,喜欢大家 喊他“老翟”。闲暇时,他会在工作坊架起操作平台,用自己 的手艺为员工们添置生活用品,用剩余的木料为同事们打制简 易木床,用边角料为食堂添置筷子......

　　光环下的劳模也不是什么都会,在项目上,常常见他在电 脑边守着材料员制单,学别人点击网页看新闻、看视频,学习怎么用“百度地图”找家的位置。他还常常缠着年轻同事教他 用 CAD 看图、量尺寸,自嘲地跟大家说:“你们几个小老弟都是我师傅,要教教我,在你们面前学电脑我不是‘劳模’,是 ‘老末’。”

　　翟筛红随身带着的钥匙扣上有一个自己用废料雕刻的木质 挂件,造型是一只精巧的蜘蛛趴在小脚丫上,寓意“感恩知足”。

　　到项目后,他的收入一直按分公司副总经理的待遇给,为 项目做事没有额外收入,别人说:“你这是白干”,他却不认 同:“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怎么是‘白干’呢?”

　　其实,早在 2006 年翟筛红参加全国建筑技能大赛时,就有 很多单位向他抛出“橄榄枝”,承诺给他高薪、高职位,想把 他挖走,但都被他一一回绝了。

　　他说 :“如果只为了赚钱,带支队伍在外面单干,比现在轻松, 赚的钱也更多,但很多东西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公司培养 了我,给了我平台,给了我机会,我感恩还来不及,我不会离开。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手艺人,我干的活,有人肯定,我就挺 知足的,我很幸运,能够赶上这个好时代。”

　　源自2016年第2期《中国建筑》杂志